余曉暉解讀“東數西算”：算力時代的中國機會在哪里？

　　2022年2月，國家啟動了“東數西算”戰略工程，加速To B數字化基礎設施的建設，統籌調度東西部數據中心算力需求與供給，為數字經濟的躍升提供更有效的助推力。那么在這一輪次的產業發展中，會有哪些企業能乘風破浪，脫穎而出呢？

　　什么是算力？算力時代的開啟對中國而言意味著什么？在4月2日央視《對話》節目中，信息化百人會成員、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院長、黨委副書記余曉暉，中國電信集團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劉桂清，華為數據通信產品線研發總裁劉少偉，產業觀察員寧宇對上述問題進行了深入的討論。

　　余曉暉圍繞“東數西算”工程啟動的背景、中國算力的版圖分布、算力時代的產業生態變革、算力與GDP的關聯，算力時代下新的產業機會、算力在各行各業的實際應用等話題進行了詳細的解讀分析。

　　本文截取了余曉暉的發言視頻并整理了文字版，以下為詳細內容。

　　為什么要啟動“東數西算”？

　　主持人：什么是東數西算？

　　余曉暉：東數西算，其實通俗地說就是把東部的數據拿到西邊進行計算?！皵怠逼鋵嵤牵ù恚祿?，基本上我們以二進制方式，可以存儲，可以處理的這種數字化的這些信息，把它處理你才能得到一些想要的結果。那這里面就涉及我們需要“算”，它是個計算的過程。也可以說它是代表了一系列算力的資源。

　　為了完成這樣一個處理的活動，比如說我要去網上點一個電影，我聽個音樂，那我點的這個過程，它播放的過程里面是需要耗費大量的分析處理能力的，我們說它需要一個算力資源。

　　主持人：為什么要在算力這個層面上也做這樣一個國家的超級工程？

　　余曉暉：其實數據的處理，我們說它需要計算機，需要服務器，需要我們講的這些網絡設備，存儲資源，需要這些計算資源對它進行處理和分析。所以我們需要建立很多的就像電廠一樣，要有一個計算算力的這么一個工廠，我們叫數據中心。

　　那么這些數據中心，有很高的這種資源和環境的約束，所以它就不適合全部在東部建。但是我們看西部，西部的人口密度相對比較低，能源的資源富集，具有進行算力資源的一些基本的要素。

　　所以我們把有一部分的數據放在西部進行處理分析。它所耗用的計算資源的成本是最低的，對能源的消耗是最低的，它的碳排放對環境影響是最小的，這是一個全國范圍的一個整體性的資源配置優化的工程。

　　中國算力版圖：需求看東部，資源看西部

　　主持人：今天中國的算力版圖究竟有著什么樣的分布？

　　余曉暉：我們可以看這張圖。其實這張圖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是目前的算力需求，一個是看到增長潛力?，F在算力需求來說，可以看到東部是遠遠高于西部區域的。東部可能占 60 %，西部占20%。所以算力的這些資源里面，目前也是東部多。從算力資源的空間分布的潛力來說，我們可以看到西部的潛力是要高于東部的。

　　算力的需求分成兩大類。一類實時性要求很高，比如像工業互聯網，像金融，像游戲，像很多跟生產、生活，反應速度需要特別快的這部分。我們還是會放在最靠近需求的地方。我們還有一部分需求里面，可能是這種離線的分析，非實時的這種計算。比如說訓練，還有些數據的備份，非實時性的算力資源，可以忍受這些長的時延的，這些可以放在西部。它是一個不是籠而統之的，都是東部的（數據）放在西部計算，而是一個科學的優化的過程。

　　我們大概有個估計就是，雙向的時延在 50 毫秒以內的這些業務比較適合在當地或者周邊去處理。高于這個的可以放在西部去處理，這大概是目前的一個狀態。

　　這還是中國的制度優勢。其實在國外，類似于“東數西算”這個做法是有的，只不過它是一個企業單獨去做的。但在中國它是有一個系統的布局，實現整體優化。這里面有很多政策性的設計去考慮，比如說能源怎么匹配，網絡怎么匹配，這種龐大的體系怎么協調這些政策、體制，包括政府和企業怎么協同，這部分中國地方優勢是比較強的。

　　算力是數字經濟時代的“石油”？

　　主持人：有人表達過這樣的觀點，說算力有可能是數字經濟時代的石油。您認同這種判斷嗎？

　　余曉暉：你可以把它看成“石油”，你也可以認為它是處理“石油”所需要的所有這些能力和資源。毫無疑問，沒有算力資源不會有數字化的發展，也不會有未來發展的這些新的方向，新的空間，也不會有新的動能。

　　基本來看，一個國家的計算的這些算力的能力大小，其實和經濟是正相關的。我們大概做過一個全球前 20 名的算力分析。前 20 名里面，有 17 名經濟也是前 20 名?；旧鲜欠浅Ｕ嚓P的。所以我們可以看到，最近的幾年中全球對算力資源的重視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

　　中國的算力有多強？

　　主持人：中國在這個排名當中位列第幾？

　　余曉暉：中國在這個排名中是位列第二，大概中國的算力資源是占全球算力資源的31%。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還是很不錯的。這個做得好也一定程度意味著我們能抓住數字革命的浪潮，歷史機遇，可以讓我們的經濟生活到一個更高的發展階段。

　　主持人：目前我國算力已經達到了135EFlops，這個聽上去很玄妙。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概念？

　　余曉暉：135EFlops，就相當于是 13,500萬億億次的計算。通俗的說，按計算器的話我們要按這么多次，算這么多次。這相當于什么呢？比如說我們看一個筆記本電腦，如果看一個終端的，大概是 100 多個 G 的這Flops（每秒浮點運算次數）相當于 10 億臺的這種筆記本（電腦）一起來計算。

　　算力講的比較抽象，因為看不見。但是它實際上就在我們身邊，其實就是我們手機在哪，我們算力跟著我們在哪，而且這個手機的算力，不光是我們手機自己帶的算力，因為有網絡，有 5G ，有 4G ，其實還可以把云端的算力和這個算力連接起來。像一部手機的算力，可以相當于三十年（前）一個超級計算機了，所以它實際上是一個非常強的，一個計算的算力資源，是跟著我們每個人去走的。

　　算力時代正在重構產業生態

　　余曉暉：我個人覺得說，確實運營商過去是以管道見長的。但我覺得，這幾年我自己感覺一個很大的變化，就是它們講這個云網融合，把云的資源和數據中心資源和優質網絡放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就看到把連接和計算兩個資源結合在一起了?？赡芩粌H僅是一個管道的運營商，它實際上是一個數字底座、數字基礎設施的一個提供商。

　　主持人：在您看來，是不是行業的界限會因此被模糊或者被打破？

　　余曉暉：其實大體上在十幾年前，當時我們去看移動互聯網浪潮的大潮的時候，其實當時就有一個判斷，原來過去邊界非常分明的這樣一個產業，大概會被打破，互相會有些相互的進入。我們有更多的這些數字技術要進行部署，進行推廣的時候，這個界限會進一步去打破，或者說有新的競合關系。

　　原來中國電信可能它側重于傳輸的那部分，現在計算變成它的一個核心能力。華為公司原來可能也是在通信那部分是全球頂級的、領先的，現在在計算部分可能也做得很好。

　　其實，我們還有很多傳統的這些產業，你可以認為它首先是要做自己的數字化轉型，它是一個算力資源的使用者，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它也可能形成一個新的能力，它也可以變成一個賦能者。

　　算力時代將改變改造世界的范式

　　主持人：在這個過程當中，其實所有的生產要素可能都會做一次全新的排列，或者是全新的流動，算力時代它究竟改變的是什么？

　　余曉暉：我覺得如果從最本質的角度來說，其實是我們看待物理世界的方法或者優化范式的一個變化。我們現在講的數字革命、數字浪潮或者我們算力時代一個最根本的特征是什么？是數據驅動。

　　當我們能把如此多的數據，無論是來源于物理世界，通過傳感器獲取的數據，還是我們就在數字空間里、互聯網世界產生的數據，當我們把這么多的數據組織起來之后，可以拿這個數據進行分析、建模、感知、洞察、預測和優化這個世界。這是一個巨大的變化。

　　過去我們改變世界的辦法是通過試驗，現在我們把數據驅動的這種智能化的能力和每個領域自己的一些知識結合起來，改造世界的辦法也發生變化了。

　　這有點像剛才提到的藥的研發，它本來是靠物理化學的作用，需要很長很長的試驗。我們現在通過數字化方式，可以大大加速這個進程，意味著從生產方式、生活方式、企業的這種組織方式，有一個重大的變化，而這個變化會遠遠超出我們能想到的部分。

　　一元錢算力投入能拉動多少GDP?

　　主持人：我們在算力上的投入跟 GDP 的拉動之間存在著什么樣的一種關聯嗎？

　　余曉暉：我們有一個初步的估計，大概 1 元錢投在算力里面，直接和間接的經濟回報大概是 4 元錢左右，或者是我們說 3 （元）到 4 元，1 比4。大體上 1 比1是個直接的產出，它后面的3，大量是間接的經濟產出。

　　直接的經濟產出大體上是我們投入算力資源所需要的這些，比如說服務器、計算設備、存儲設備、IT的這些設備、我們的網絡設備，還有空調機房，所有相關的這些部分，它的一些帶動產出。

　　其實更大的部分是它后面那部分間接的，間接里面我理解其實是當我們把算力資源投入到我們的經濟部門里面，它所帶來生產力的回報或者效益的提升，這部分計量出來大概是更大的一個空間。

　　主持人：在資本市場上，大家看到了高回報。比如說如果在西部設有數據中心，是一家上市公司，10天 7 個漲停板，5個漲停板接連不斷地出現在大眾的面前。

　　余曉暉：講算力時代也好，講“東數西算”也好。我覺得它還是個長期價值。我個人不覺得說我今天投1元錢，明天馬上把它變成很大的一個回報。我覺得這個發生可能是一個長期的過程，這個基本面不在于說今天炒作的是多少或者是漲停板是多少，而是回到它究竟給我們帶來真正的價值是什么？最終會從根本上提升我們國家的全要素生產率，所以意味著我們的經濟的各個門類會進入一個更高價值的發展的軌道。

　　這個過程一定會發生，但是它不會在一天發生，也不會在一年發生?！皷|數西算”，當西部的城市和區域承接這些計算資源的話，它也不會說它的 GDP 馬上就會漲到多高，我覺得需要理性的看待，這也會需要一個過程。

　　算力時代下新的產業機會

　　主持人：在這樣的熱潮當中，我們看到的產業機會在哪里？

　　余曉暉：其實這是一個非常核心的問題。某種程度上決定中國整個經濟的走向，或者是我們產業的轉型升級能否成功，其實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中小企業能不能搭得上這一次數字化浪潮這輛快車。

　　傳統上，其實中小企業有它的一些困境，它缺技術，沒有資金。所以在過去的信息化浪潮中，中小企業多少是滯后的。未來的發展中，這個算力時代里面，如果能夠為中小企業提供成本更低、更好、更方便的這些服務的話，通過云上的方式去提供一個輕量級的這些系統和服務的話，可能我們能幫中小企業找到一個新的數字化之路。那么好幾千萬的中小企業，這個轉型就非常有希望了。

　　主持人：在國際數據公司的網站上，我們看到有這樣的一個表述，2025年中國新增的數據量將達到 48.6ZB，這是一個什么樣的概念？

　　余曉暉：這個我們可以類比一下，假設我們去看一個 1080 （分辨率）的高清電影。大致上它需要 15G 到 20G 的這么一個數據量，我們算20G吧。算 2G 的話大概 48.6 ZB，相當于是 2.6 萬億部高清電影，大概這么多電影，就是說我們全世界人每天看 24 小時都看不完的。

　　主持人：應對未來龐大的數據量，我們準備好了嗎？

　　余曉暉：您提到一個非常重要的話題，就是當數據爆發性增長的時候，我們算力時代進入的時候，我們的技術供給能力能不能夠滿足這個需求，能不能應對？

　　我是一個技術樂觀主義者，我覺得我們一定是可以的，需要一些技術的創新和突破。過去幾十年，整個信息產業或者數字產業里面，它的定律基本上是按摩爾定律，18 個月翻一番，性能翻一番或者成本降一倍，這個規律到目前還是適用，但是現在需求的增長會超過這個。我們還分析過人工智能算力的需求，大概幾個月就翻一番，可能三個多月就翻一番，那就遠遠高于這樣一個速度。所以在這里面，我們需要新的技術路線，需要新的工程化的方案去突破，去解決。

　　算力賦能制造業的機會和挑戰

　　主持人：我們在你們的調研報告當中看到了這樣的兩個數字。一個數字是4%，一個數字是12%。這兩個看上去普通的數字的背后，究竟揭示了算力今天在中國各行各業的應用處在什么樣的狀況當中？

　　余曉暉：我覺得這兩個數未必是那么準確。不從這兩個數據的差異去說，我們大量的算力使用哪些比較多呢？比如數字原生類企業，互聯網行業是最多的。因為它天生就是我們叫數字化的。

　　從這個餅圖上可以看到，算力在互聯網領域的應用占比高達 47% ，互聯網行業在數字原生里面是最高的。

　　傳統產業相對來說比較低一點，但低也未必是那么低。我自己感覺它中間還有些什么問題呢？其實比如我們回到制造業，制造業是不是 4% 呢？

　　我自己感覺可能低估了制造業的算力水平。因為對制造業來說，它有大量的計算資源，它會用在企業的核心生產系統，比如供應鏈管理，或者是現場的生產制造。所以事實上，它不太會用以前的方式，不太會用公有云的方式獲取算力。它會自己部署算力，這部分算力其實沒有在里面能夠展現出來，這個是很大的差異?？赡芑ヂ摼W企業，大量的互聯網企業就是用的公有云的方式。所以它兩個放在一起比的話，其實不是特別的科學。

　　主持人：我們拋開這個絕對數字，至少在這個餅圖的分布上看，制造業跟算力之間的關聯度目前還是比較小。

　　余曉暉：相對來說這一點是成立的。我們可以看到數字化革命是它的方向。但是數字化革命里面，它還沒有完全席卷到所有的行業的所有的環節，它是一個正在發展中的過程，這個過程的時間會比較長。

　　制造業里面如果說怎么去用或者怎么發揮更大作用，其實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就是這個算力資源要和制造業里面每個行業自己的知識去結合，和自己的技能去結合，就是說這樣才有這種化學作用。

　　它跟互聯網是特別不同的，因為互聯網處理的就是數字對象，這個處理的是物理對象。所以這個過程中，每個行業有自己很多的，它承載了幾十年，上百年的這種積累，比如說做汽車的，做石油化工等等，這些里面和算力資源要把它結合在一起，它才能產出那種我們想象的變革。

　　我們已經能夠看到，在制造業的每一個門類，每一個行業里面，每一個環節里面都能看到數字化的革命，我們可以看到算力在里面起到重要作用。但是從統計上來說，從整體來說的話，這個過程還是會相對要慢一點。

　　舉個例子來說，我們現在看到制造業的控制系統，控制系統是控制加工的一個神經系統，所有加工都需要它來控制。目前它的算力部分是不夠的，更多是一個行動，是動作。有點像人的運動功能很發達，但是腦部的功能不是很強。

　　那趨勢是什么呢？會把大量的邊緣計算能力會放下來，會把人工智能能力也放進來，它會變成一個不僅小腦很發達，動作很強很精準，而且會有大量的計算的能力，決策能力。這個過程正在發生。

　　我們在未來的十年、十五年和二十年中，可以預見到的一個很重要的深刻變革，就是經濟社會的每一個領域都會有深刻的數字化變革，幾乎所有的業務流程都會數字化，所有體系都會數字化。這樣的一個作用有點像，我們說一百多年前我們講的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時候，電力出現的那種變化會在我們現在講的第四次工業革命中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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